他曾是我最喜Ai的孩子。
我还记得他那副嚣张的模样。对,那孩子绝非世俗定义里的「讨人喜欢」,同学甚至当面骂他过於自大,但就连这样的抨击,他都能一笑置之。他从不吝啬於夸耀自己的才能,彷佛要让全世界都注意到他的存在才甘心。他热情、直接,勉强称得上善良,而且──他很有自信。
「我的愿望是能成为一个小主管、有自己小小的办公室,回到家後能跟老婆和小孩一起吃饭,假日还能和小孩一起运动、出去玩。」
当爷爷拍着他的头,说「梦想太小了」时,他第一次闪躲了爷爷温暖的目光。也在这时,他学会了半真半假的叙事方式。那个愿望只有「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待在一起」,什麽小主管只是放P。可能他自己也想不起为什麽如此渴望一个温暖的家了。是父母为了工作及兴趣,常常把尚年幼的自己和姐姐丢在家不管?还是这个家里永无止境的争吵声?还是单纯地被卡通、电影影响,向往着这样平淡而幸福的生活?他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再也没从他口中听过一句完全的真话。
那天之後,他把生命浓缩成了「醒」与「睡」。「与我无关」成了他生活的注脚。至亲逝去的重量恐怕还b不上晚上十点後买一送一的麦当劳薯条;戛然而止的感情关系勉强会让正在看喜剧电影的他笑得不是那麽畅快。在我眼里,他甚至Ga0不清楚自己开始提笔写作的理由。他总是宣称自己看了很多好故事,自己脑袋里也有很多故事想说,但又不会画画,因此才开始写作的。但这依旧是放P。
因为我知道,他不过是想受人喜Ai、关注而已。
後来他更进一步,让「睡」成了他生命中的唯一,尽管难以成眠的日子远b安稳入睡的日子多上许多。但他总会想,或许是因为自己没有真正醒来,所以他才睡不着吧?此时的他,已经悄悄将自己的愿望从「有个温暖、幸福的家」改成「最好能一觉不醒」。但他那微不足道的善良起了作用,「不想让关心自己的人难过」成为了救命索,勉强捞起了不断下沉的他。尽管他想不出除了父、母、姊之外,会有其他人为他的Si而难过。「那我就活到他们都挂了、或他们能不把我的Si放在心上为止」这是长大後的他,少数明确的目标。
好像也不能这麽说,毕竟他也不是没有其他愿望的。他的人生目标一度改为极度笼统的「开开心心过日子」,後来发现太难了,便再改成健健康康过日子,但他还是做不到。当他把目标改成「过日子」时,他心碎了,而我也是。他发现,就连过日子,对他来说都好难、好难。於是他开始哭泣,在听凤飞飞的〈心肝宝贝〉时哭、在又一次踏不出出门上班的脚步时哭、在一个完全无事发生的夜晚哭。这使我有点欣慰,起码他在哭泣时,找到了他仅存的一点点真心。
我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开始不再喜Ai这个孩子的,但我却能细数他厌恶自己的时刻。
他最近一次厌恶自己,是在读这篇文章的时候。他恨自己毫无才华,整篇文章行文拖沓、语句不畅、思考发散。而写出这种文章的他,却还胆敢梦想着成为一名家。而打这句话时,他又想起他还有其他更不切实际的梦想。就b如今天他看到一张美丽的cHa图时,便在脑内盘算起自学绘画。这大概是他人生中第十一次有这样的打算了,然而,他为这个计画付诸行动的时间,从没持续超过一个月,甚至是一个礼拜的。现在他有些局促地望向大前天去书局买下的多益参考书,想着「明天我一定会打开来看」,而我知道,这几本书大概再不会有被翻开的时候了。
更别提文章中「梦想太小了」这句,是从他最喜Ai的漫画中偷来的。他爷爷分明是告诉他「你以後要当医生」。好吧,老实说他也不确定他爷爷到底说了什麽,当时的口气又是如何,他甚至想不起爷爷的口音了。这让他又更恨自己一些。
他当然也恨这篇文章的通篇谎言,不,应该说是半真半假。浓缩成「醒」与「睡」的不是他的生命,而是他犯下的错误。就连在试图解剖自己的文章中,他都不敢面对自己的罪孽。他喜欢说「好险有礼教约束我,不然我都不知道我会变成什麽样子」,但其实他早就g了不少肮脏事。同时,他既恨自己即使写到这里,都不敢把自己做的错事写明白。也质疑自己对於自己「罪人」形象的宣传,也不过是为了博取别人目光与同情的小把戏。
我原本还是打算稍微夸奖他的,「不做会让自己失去控制的事」大概是他唯一的优点。但看着现在的他,我实在连这点宽慰都说不出口,甚至还有些反胃。
不过孩子,当你沉沉睡去即使我知道对你来说很难,我依旧会为你祈祷。祝福你一觉醒来後不会忘了自己打下这篇文章时的决心;祝福你能莫名其妙找回不知道被丢在哪里的自信;祝福你有一天能停止思考「自己哪句话是真心话」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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