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流连在人间盛景,像进入现代版的清明上河图,韩熙载夜宴图,迎面突然走过来一个面h肌瘦的少年。他穿着不合时宜的旧T恤,一条牛仔K土得掉渣。脚上的运动鞋看不出是什麽牌子,可能是根本没有品牌的杂牌货。头发不知道是哪个路边摊剪的,看起来参差不齐。我猛的一惊,好像从一个美梦中突然惊醒过来。他是成都人吗?看着不像,应该是四川农村来成都的初级蓉漂。看他的穿着气质,多半不是学生,更谈不上读过大学。我几乎想问出声:「你为什麽来太古里?你知道即使把你全身的行头换成钱都买不起路易威登的一个打火机吗?你看看前面街拍的靓nV,要是你和她站在一起,简直暴殄天物!」但我忍住,没有说话,农村少年和我对视一眼,匆匆别过。
我摇摇头,想赶快忘记少年,重新回到我的繁华都市。我开始边走边搜寻那些打扮时尚,相貌俊美的cHa0流族。我觉得他们才代表成都,成都应该是像张靓颖那样的,不应该是像王宝强那样的!但我突然,眼睛又被紮一下。我看见一个穿得土里土气,素面朝天的姑娘。她眼神灰暗,面无笑容,走路的姿势非常难看。我只在电视里看见四川农村的乡坝才有这样的村姑,她不是应该抱着一个同样土里土气的婴儿,坐在林盘深处的一只矮凳子上剥胡豆吗?她怎麽会出现在这寸土寸金,流光飞舞的太古里?突然之间,我好像出现某种幻觉,我生活在两个世界:一个是国王的紫金城堡,另一个是老农的绿草田埂。
我闭上眼睛,深x1一口气。然後再次睁开眼睛,我开始浏览太古里人流如织的餐厅。前面一个店卖日式猪排饭,有JiNg致的猪排套饭,搭配一碗罗宋汤;後面一个店叫桃园眷村,卖台式豆浆油条,据说价格昂贵。旁边还有一家星巴克,海妖塞壬笑眯眯的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仿佛哼着一首曼妙的歌曲:快来,我的水手们!我终於开心起来,这是成都,对的,这才是成都的市中心,迷人,繁华,热闹,JiNg致,奢侈。
但我的眼睛似乎又被紮一下,两下,三下,四下!我看见一个提破口袋捡垃圾的老婆婆,佝偻着背,脸上爬满皱纹;我看见一个外卖小哥,工作服上全是油渍,在街头左顾右盼;我看见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孩子,穿一件不合身的旧T恤,费力的蹬着一辆共享单车。啊?到底我看见的哪一个成都才是真正的成都?
我生出一种恐惧,我突然就害怕起来。捡垃圾的老婆婆会不会转身就变成一个巫婆;左顾右盼的外卖小哥会不会打一个响指,钻出一大堆外卖小哥,凶狠的瞪着我;骑共享单车的小孩子会不会突然生病Si掉,他的妈妈无钱医治,抱着小孩子,绝望而怨恨。或者,在某一天晚上,他们都戴上面具,聚集在一个十字路口,手上拿着钢管和木棍。我忽然想起老成都的陈年旧事,长毛,义和团,红灯照,袍哥,舵爷,会道门,土匪,街娃儿。其实他们从没有远离我们,他们只是隐藏起来,在一番沈沈浮浮後,他们会再次和我们亲密接触,也许换个形式,也许连形式都没变,原封原样。
清末,社会动荡,清政府做最後一搏。四川总督岑春煊抓住石板滩的红灯照圣姑廖观音,据说要处以淩迟之刑。行刑那天,督院街围满前来看热闹的乡民,人人兴高采烈,因为都想看看淩迟之刑是怎麽样的残酷和恐怖。据说,淩迟的时候,要先割下眉头上的头皮,把头皮搭下来遮住眼睛。然後用刀剜去,再手,脚,面,x,腹割99刀。众乡民,像看正月社戏一样,等待着。结果,廖观音虽然ch11u0着上身被绑出来,却只是处以斩首之刑,并未如大众所愿的那样淩迟。大概当时已是清末,岑春煊到底有些顾虑,不敢太张扬,所以才「仁慈」一把。
历史的诡诞在於,我们很多时候分不清谁是正义,谁是邪恶。就好像我们不知道处Si廖观音的四川总督正义,还是直扑总督府的廖观音更正义。很多时候,正邪善恶,往往一念之间。到底反抗秩序者光荣还是维护秩序者伟大?我迷失在太古里灯火辉煌的中心广场,那里冰激淩专卖店,一个蛋卷冰激淩50块钱。
我怀着一种暗淡的心情,慢慢踱步往回走。街上行人匆匆,51节就快结束,很多人会趁假期最後两天,出来到处逛逛。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步一移的走过一家幽深的餐馆。餐馆外面是一个黑漆漆的园子,店堂隐於园子深处。我看见一个妈妈牵着一个小男孩,正在走向园子的深处。他们没有流连园子的风景,但园子里的树木和盆花都在黑暗中摇曳。我想,他们一个转身,应该就可以进到餐馆的大堂,那里一定灯火通明。爷爷NN外公外婆都坐在一张大餐桌前,等待他们的到来。他们进门的时候,应该会笑一下:「我们来晚了,但今天的夜sE真的很好。」
2023年5月3日
创建时间:2023/5/3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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