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圈里传来吭哧吭哧的声响,她抄起泔水桶泼过去,骂得比粪水还臭:“吃吃吃,养你们这群讨债货不如养头种猪!”
我在村里上的小学。泥巴墙的教室,冬天漏风,夏天漏雨。我妈总说,等我上初中了,就去我爸的学校念书。“那可是镇上的中学,”她抹着灶台上的灰,“你爸教出来的学生,都是要考大学的。”
我没见过我爸的学生。宋影影是头一个。
那年是我本命年。我妈说犯太岁,得穿红的避煞。她不知从哪弄来一双大红袜子,袜筒上还绣着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我不喜欢,但更不喜欢她哭丧着脸说“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样子。于是每天出门前乖乖穿上,走到村口又偷偷脱下来,塞进书包最里层。
去见宋影影那天,我把袜子脱了揣在兜里。布料粗糙,磨得大腿发痒,像有蚂蚁在爬。
她家比我想的还要破。土墙裂着缝,堂屋正中间挂着毛主席像,边角都卷了。我妈一进门就跪下了,膝盖砸在地上的声音闷闷的。“影影啊,”她嗓子发颤,“婶子给你赔不是……”
我站在旁边,看着自己的鞋尖。昨天刚下过雨,布鞋边上还沾着泥点子。
我妈拽了我一把。我踉跄着往前,差点扑在宋影影身上。她身上有股味儿,不是汗臭,也不是香皂,像是晒过太阳的稻草。“我家孩子还这么小,”我妈的声音突然尖利起来,“她不能没有爸爸啊!”
我哭了。眼泪来得又急又快,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不想没有爸爸。可当我从指缝里偷看宋影影时,发现她嘴角绷得紧紧的,眼睛里一点水光都没有。
我知道,她不会可怜我们。就像我们也不会可怜她。我们都在拼命地、拼命地可怜自己。
后来法医说,宋影影身体里的精液和我爸的DNA对上了。这八个字像烙铁,把我爸、我妈,还有我,都钉死了。我爸认了罪,判了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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