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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堂右侧的白色孝帷之后,是女眷的天地。悲恸的哭声主要从这里传出。夫人张佩如身穿最重的“斩衰”孝服,瘫坐在主位,形容枯槁,眼泪似乎已经流干,只是无声地、反复地捻动着手中的佛珠,嘴唇不住地哆嗦。小树跪在她下首,身体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抖,每一次灵堂外传来日语的低语或皮靴踏地的声响,他的脊背都会瞬间绷紧。巨大的恐惧、丧父的剧痛、对兄长状态的担忧,以及对这虚伪悲恸场面的窒息感,几乎要将他幼小的灵魂撕裂。

        这场极尽哀荣的葬礼,早已超越了对一个逝者的告别。它是一个时代的葬礼,是各方势力角逐的舞台,是深仇滋生的温床。每一处素白,每一副面孔,每一次鞠躬,都在凛冽的寒风中,交织成一幅充满沉重铁幕与无声呐喊的画卷,预示着这个家族,乃至这座古城的命运,正不可逆转地滑向更深的渊薮。

        夜色如凝固的墨汁,将什锦花园十一号深深浸透。灵堂的白烛燃至尽头,烛泪堆积如丘,最后一丝火苗在灯芯上挣扎跳动,将熄未熄,投在墙壁上的影子扭曲拉长,如同幢幢鬼魅。香烬冷,纸灰寒,唯有那具巨大的楠木棺椁在惨淡光影中散发着阴沉的木质气息,宣告着一个不可逆转的终结。

        吴灼跪在蒲团上,身体早已失去了知觉,仅凭一丝意志强撑。连续几日撕心裂肺的悲恸、面对吊唁宾客的强自镇定、加之彻夜守灵不眠不休,早已将她的心力熬干。寒意不是从外侵入,而是从骨髓深处弥漫出来,与额头上异常的滚烫交织成冰火两重天的酷刑。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灵堂内的一切——父亲的棺椁、大哥的身影、四周摇曳的惨白帷幔——都开始扭曲、模糊,化作晃动的、不真切的虚影。

        她试图凝聚涣散的精神,但意识如同溃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奔流远去。耳边是持续的嗡鸣,仿佛有无数声音在窃窃私语,又仿佛是一片死寂的真空。她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一晃,想要稳住,却感觉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空,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向侧前方倒去,额头正对着冰冷坚硬的地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手臂迅如闪电般探出,温热宽厚的手掌稳稳地托住了她滚烫的额头,避免了重磕。

        掌心传来的灼人温度,与她冰凉纤细的手腕形成骇人的对比,让他心头猛地一揪。白日里冰封般的表情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担忧与凝重倾泻而出。

        “灼灼?”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极力压制却仍泄露出来的紧绷。

        吴灼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是大哥模糊而写满担忧的面容。她想开口说“没事”,喉咙却干涩灼痛,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虚弱地摇了摇头。然而这个微小的动作却加剧了眩晕,她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支撑的力量。

        吴道时不再有丝毫犹豫。他手臂用力,顺势将妹妹打横抱起。她的身体轻得令人心惊,像一片羽毛,软绵绵地靠在他胸前。那异常的高热透过厚重的孝服,灼烫着他的手臂,也灼烫着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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