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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吴道时,自始至终挺直地站在墓穴前方,任由雨水冲刷。他朝着墓穴,深深地、郑重地叁叩首。??当他抬起头时,泥水混合着雨水从他额前流下。他的眼神在那一刻,穿透雨幕,变得无比锐利和冰冷,仿佛将眼前的悲恸与这冰冷的雨水一同冻结,化为更坚硬的什么东西。

        小树看着大哥的动作,也学着样子,在泥泞中用力地磕头,小小的脸上满是雨水、泥点和泪水,却紧咬着嘴唇,不再发出大的哭声,只是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哀乐在暴雨中显得微弱而遥远。泥土开始掩埋棺椁,葬礼在极度压抑和混乱的情感爆发中走向终结。

        大雨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

        墓园里的人渐渐散去,黑色的汽车一辆接一辆驶离泥泞的道路,留下深深的车辙。宋元哲临走前,用力拍了拍吴道时的肩膀,什么也没说,但那沉重的力道已传递了千言万语。佟麟阁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眼神如磐石般坚定。褚民谊的安慰官样而疏离,很快也消失在雨幕中。

        张佩如几乎是被嬷嬷和小树半搀半扶着离开的。她的哭声已经嘶哑,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筋骨,倚靠在小儿子单薄却努力支撑的肩膀上。小树回头望了哥哥姐姐一眼,那眼神里带着超越年龄的担忧和一丝茫然的无助,随即也转身,陪着母亲走向等待的汽车。

        最后一批北洋旧部蹒跚着离去,几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一步叁回头,雨水混着老泪纵横。偌大的墓园,转眼间就只剩下那座新垒的坟冢,以及坟前两个几乎被雨水浸透的身影。

        哀乐早已停止,世界只剩下雨声。密集的雨点打在黑色的伞面上,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噼啪声,顺着伞骨汇成细流,不断滴落。脚下的新泥迅速变得泥泞不堪,浸湿了他们的鞋袜,寒意从脚底直往上窜。

        墓前只剩下两道身影。

        吴道时站在新垒的坟茔前,如同一尊被雨水冲刷的石像,久久未动。寒雨打在他挺直的脊背上,粗麻孝服早已湿透,紧贴肌肤,颜色深暗,沉重得仿佛要将人压垮。雨水顺着他瘦削的脸颊不断滑落,分不清是雨是泪,唯有那双眼,在雨幕中凝望着那片新土,深不见底,似有暗流汹涌,却又被一种可怕的意志力死死封存。

        吴灼撑着油纸伞,默默陪在他身侧。她将伞面更多地倾向哥哥,自己的半边肩膀很快便被冰冷的雨水浸透,寒意刺骨,她却浑然不觉。她的目光始终落在吴道时紧绷的侧脸上,看着他下颌线如刀削般冷硬,看着他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看着他湿透的肩线,看着他垂在身侧指节发白的手。一种巨大的、无声的悲伤像这漫天雨水一样包裹着她,沉重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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